別人誤以為他神通過人，其實只是他的修為從淬體三重提升到開靈境一階，增強了對神秘符文反噬的抵抗能力，神秘石卵的發揮餘地大了，顯得他更加厲害了。

今晚本來就無月無星，黑壓壓黯沈的天空中，鳩山的揮舞勾魂鞭黑霧滾滾，遮掩了他的身形，遮蔽了雨來的視線。

他背後的血羽翅膀是剛剛冒出來的，在此之前，他從未有過高空戰鬥的經驗，不像鳩山，突破到開靈境沒多久，就弄到一只詭魘蝙蝠做妖伴，高來高去慣了，使用的兵器也從七星鐮換成勾魂鞭，星鐮適合地戰，鞭子適合高空揮舞，居高臨下碾壓對手。

雨來不甘心被碾壓，他沒有丈長的勾魂鞭，但有“靇”鞭，身下就是浩蕩磅礴的小天河，幾十條水鞭呼嘯而上，藤蔓一樣把鳩山所在的那片黑霧捆得結結實實。

雨來操控水鞭，越勒越緊，很快鎖定鳩山的位置，雨來大喜，拖著水鞭往河東方向拋，那裏有幾十桿震山弩等著他，任何一只箭矢射準了，他就死定了！

河岸邊，夔、敖瞅準時機，一起朝鳩山出手。

鳩山懸在半空，手腳被水鞭捆得緊緊地無法動彈，驚駭地看著十幾支震山弩箭朝他疾射過來。開靈境修士身體堅韌度遠勝淬體境，但也無法刀槍不入，箭矢噗噗入肉帶來的劇痛，讓鳩山的枯癟的面容猙獰扭曲，戾叫嘶吼。

等到雨來靈力耗盡，水鞭散去，鳩山噗通一聲摔落在河東岸，渾身上下插著幾十根震山弩箭，其中一根穿喉而過，汙血橫流，死得不能再死。

雨來卻知道事情還沒完，因為他眉心神秘石卵，始終在跟半空中的鬼嬰對峙，鳩山斃命的一瞬間，半空中的鬼嬰劇烈震顫，周身血霧繚繞。

雨來嘗試著駕馭水鞭抽向它，卻發現水鞭稍一靠近，就被腐蝕成一灘黑水，無法傷及鬼嬰。

鬼蠻老巫擔心被殃及，震動詭魘蝙蝠的翅膀騰空而起，又擔心鬼嬰安危，徘徊著不肯離開。

河岸下方，河東、河西蠻部首領們的戰鬥也暫時停歇，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半空中的鬼嬰，濃稠猙獰的血霧之中，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，直到一聲刺耳的戾叫響起，魔音灌耳一般，讓聽到的人頭痛欲裂。

敖、夔這些河西的蠻部首領還算淡定，河西剛剛被逃過爆頭命運的蠻部族人，當即就有人轉身逃走。

雨來強忍住靈力耗盡的不適，跟眉心石卵溝通，問它怎麽回事？

鬼嬰沒有被血霧裹住之前，雨來直覺石卵想吞噬鬼嬰，現在局面僵持，多半跟鳩山的死有關。

果然，眉心石卵凝聚光鏡，顯出一個半成形的鬼嬰，但跟雨來之前看到的不同，這個鬼嬰正在長出雙手雙腳，眉目靈動，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嬰孩。

神秘石卵告訴雨來，鬼嬰是蠻荒讓人聞風喪膽的邪靈，所過之處屍骨無存，需要大量血牲、血祭才能徹底長成，石卵本來可以殺死它，鳩山的死幫它擋了一劫。

雨來狐疑，看向河岸邊鳩山橫屍的地方，原地只剩下一灘汙血，還在緩緩消失中。

半空中的鬼嬰，血霧散開之後，赫然變成一個五六歲大的童子，除了眼珠一黑一白之外，跟蠻荒普通嬰孩一般無二，身體也失去了淩空懸浮的本領，戾叫一聲喚來詭魘蝙蝠，嗓音粗糲嘶啞，赫然就是鳩山。

鬼嬰是他召喚出來的，他又在生死關頭獻祭自身豢養鬼嬰，已然跟這只邪靈化為一體。

鬼嬰吞噬掉他這個飼主的血肉、神識，長出了手腳四肢，孕育出神智，看似發育完全了，戾氣也更濃郁了，鳩山是不得己才血祭他自己，失去了對鬼嬰的控制，勉強保住神魂，處境比鬼蠻老巫還不如。

鬼嬰實力暴漲，獲得自由，一黑一白兩顆眼珠緩緩轉動，盯著河岸兩側的蠻部首領，森然欲擇人而噬。

雨來大驚，正要開口讓眾人後退，眉心石卵搶先動了，邪靈氹被拋到半空，酷似一只巨型蝌蚪，籃球大小，黑溜溜的大腦袋上長著一顆拳頭大的赤紅眼珠，細長如蛇的尾須簌簌顫栗，遙遙看著河對岸的鬼嬰。

鬼嬰大駭，倉皇而逃，催動身下的詭魘蝙蝠，消失在暗沈沈的夜色中。

小天河東岸，夔、敖、猙、魃、槁這些河東蠻部首領還算淡定，河岸另一邊的幾百人臉色就很難看了，剛才鬼嬰看向他們的眼神，跟看死人沒區別，如果不是邪靈氹突然出現，嚇走鬼嬰，他們現在已經被吞噬成飛灰。

一夜之間，死裏逃生兩次，每次都跟曾經的大山掌有關，每次都跟鬼氣凜然的血嬰有關，這種日子太驚悚。

沒等他們回過神來，蜥蠻豸騎著火龍駒緩緩走過來，身邊跟著鬼蠻猊、驪女，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了什麽，一群人轟隆隆離開。

他們走了，鶚蠻隼始終沒挪窩，牢牢黏在河岸東邊，點燃篝火，搭獸皮帳篷準備過夜了。

雨來問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：“你還打算回河西去嗎？”

鶚蠻隼搖頭：“鳩山殺了鵠蠻的山掌、族長、獠首，就剩下我和這些族人了，回去就是送死。”

“鳩山已經被鬼嬰吞噬了，蜥蠻也祭靈成功了，你可以去投奔蜥蠻。”

鵠蠻隼不屑：“蜥蠻和鬼蠻一丘之貉，他們早不祭靈，晚不祭靈，偏偏今晚祭靈，還成功覺醒了，說沒有勾連你相信嗎？”

雨來當然不信，蜥蠻貿然祭靈是為了躲開鬼嬰的吞噬，但蠻祭何其難，豈能說成功就成功？多半還是跟鳩山祭靈、鬼嬰出世有關系，鬼嬰邪佞，蜥蠻覺醒的圖騰，誰知道是什麽東西？

鵠蠻隼打定主意不回河西，他們鵠蠻在河西九蠻裏，一向特立獨行，極少跟其它八個蠻部來往，是少見的不進東鳧山狩獵，常年守著小天河捕魚為生的蠻部，相對蜥蠻、鬼蠻、蠱蠻這些霸道蠻部來說，他們跟河東的關系最為和緩。

夔想了想，沒有攆他們離開，叮囑鵠蠻隼小心鳩山，只要看到鬼嬰或者詭魘蝙蝠，就大聲呼救。

“我們會派人在河東岸巡邏，聽到動靜就趕過來。”

敖對鵠蠻隼沒好印象，不關心他和族人會不會遭鳩山毒手，專註研究自家孫子背後的血羽翅膀，猙、魃、羆蠻和詈蠻的兩個老巫也圍上來看，確定雨來背後的翅膀是背上長出來的，不是雀蠻槁那種秘寶。

雨來也不隱瞞，壓低聲音告訴爺爺敖：“這是詭魘血霧變成的，效果跟雀蠻槁的秘寶差不多，能隱身，能惑人神智，還能繼續生長。”

敖大喜，悄悄叮囑孫子保密，對外就說是一件部落秘寶，切記不可提起跟詭魘血霧有關，免得鳩山和鬼嬰惦記上。

一夜驚惶，天邊終於露出一縷霞光的時候，逃到東鳧山脈外的河東蠻民陸續回來，所有的蠻部首領全部聚集在雨蠻山腳下的廣場上，防備鬼嬰去而覆返，商議接下來該怎麽辦。

秋意深濃，十萬畝沼澤被河西叛蠻掃了兩遍，梳理的幹幹凈凈，惡植鏟掉，毒蟲驅走，兇獸捕獲，來年開春的時候就能種植蠱蘿，只要證明可行，二十萬叛蠻就能在荷葉蕩紮下根來，起碼這個冬天衣食無憂。

鬼嬰和鋤禾家族的出現，讓這種好局面蒙上陰霾。

荷葉蕩出口外，犀氏靈藥閣的中年瘦削掌櫃，緊跟在少東家犀寧身後，沈著臉跟百蠻丹藥行的美女掌櫃詹妮對峙。

詹妮身後，站著太羅子爵和鋤禾家族的幾個族人，氣氛劍拔弩張，卻沒有誰先開口說話。

太羅的臉色極為難看，他這趟來蠻荒，名義上是惹了禍被家族驅逐，實際上是為了更好的跟鋤禾家族聯手，誰知道出師不利，第一關就遇挫。

按照他的打算，今早回到荷葉蕩，看到的應該是一片毫無生氣的死地，不分河東河西，不分流蠻九蠻，全都變成了鬼嬰的血食，他直接開始墾荒種植血靈麻。

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，鳩山這個蠢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，不但沒能驅使鬼嬰吞噬掉荷葉蕩百萬蠻民，他自己還被鬼嬰合體了，現在不人不鬼地躲在犄角旮旯裏，面都不敢露。

河東六十萬蠻民毫發無傷，河西之地的蠻部也無一覆滅，除了鬼蠻只剩下鳩山、老巫、獠首猊、驪女寥寥幾人之外，其它八個蠻部的首領和精銳族人也安然無恙，蜥蠻甚至還蠻祭成功了！

這樣的荷葉蕩，墾荒團的鋤頭怎麽啃得動？

偏偏，犀寧還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，泠然看向悍刀：“一柱香時間內，把玄鐵鏈橋放回去，我就當昨晚的事沒有發生，否則我就上報長老會，說施督司勾結帝國墾荒團，屠戮東疆子民……”

話未說完，匆匆趕來的施天正跳下鷹背，連連幹笑：“犀巡長，誤會！都是誤會……”

施督司矢口否認勾結墾荒團，把悍刀收起玄鐵鏈橋的行為解釋成“定期檢修”，把鬼嬰噬人說成是“蠻祭意外”，把幾十萬蠻民一夜爆頭說成是“邪靈作祟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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